太子府，书房。
屋内已经燃起了地龙，还有一小盆炭火，放在顾封桌前几米处，整个屋子都被烤的暖烘烘的。
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，在马车上时，沈锦姗只以为是他累了，估计需要她安静一些，所以也就自己静静坐着。
可是现在只有两人在这屋内，若是还一直不讲话，实在是有些太尴尬了，沈锦姗都觉得自己动作有些不自在了。
顾封站在书架处，好似在找什么书的样子。
沈锦姗轻轻的走到他背后，思索了一会儿，才开口问道：“殿下，你没事吧？”
顾封听到她的声音，愣了一下，没有转回头来看她，只道：“无人之时，莫要再唤我殿下了。”
他的声音极轻，到最后几乎只剩气音。
沈锦姗竟然觉得他此刻有些脆弱，不免让她想起那日在宫中，在梦竹轩时，他那日的模样，好似也同今日一般。
他仍旧背对着她，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。
沈锦姗一时有些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，怔怔的站在原地。
顾封许久没再听到背后传来什么声音，紧紧捏了捏手中握着的簪子，垂下手去，袖子盖住的那一瞬间，他才微微松开了些。
转过头去，轻轻回答道：“我无事。”
“今日……谢谢你。”出口时，沈锦姗感觉有些不自然，移开目光望向别处。
顾封在听到她说谢时，似是怔愣了一下，睫毛轻颤，抬眸看向她，像是没听清一般，尾调上扬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的每一个字其实都结结实实砸到了他心里，但他并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，他只以为，她会像从前一样怕他，躲他。
沈锦姗没想到他竟然没听清她的话，下意识的转回目光来看他，却恰好撞到他幽深的眸子里，但总归已经开过一次口了，第二次好似没有方才那般别扭了。
“我说，顾封，谢谢你今日帮我。”
话出口时，心中竟有些轻松。
她一直不希望他们之间再有多余的牵绊，在送锦楼时，是他帮了她，她理应对他说声谢谢。
就想……对所有的其他人那样。
顾封却没有意识到她心中所想，而是往着另一个方向去了。
方才烦躁压抑的胸腔，因着她的这句谢谢有些许平静下来，或许，她没有因着他当时的举动害怕他。
这个念头令他有些愉悦，嘴角不免勾了勾，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。
“他可有对你做什么？”顾封微微弯下些身子，平视着她的眸子。
他的眼睛很是好看，一双凤眼极有韵味，睫毛挺翘，垂眸时会在眼下形成一小片不太深的阴影，一对黑瞳幽深，好似能摄人心魄一般。
她上辈子，很爱他的眸子，很喜欢他看自己，但是……他从前很少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。
这样带着些柔软、带着些平和的眼神，比他从前冷漠疏离的眼神更加可怕，因为这样的他，好似要将她吸进去，舔食干净，尸骨无存。
她不知道他这样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，也不知道他如今总是做那些令人误会的事情，是什么意思。
但她不敢想，不敢重蹈覆辙。
她移开自己的视线，垂眸看着地面，像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，回答道：“……没做什么。”
沈锦姗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，若是说顾深没做什么吧，他确实把她和昭阳都吓得不轻。
但若是说他做了什么吧，他似乎也只是进去吃了饭，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，可是那几句话也没法说明他究竟做了什么。
这或许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，擅长伪装，善用语言挑拨关系。
旁人的三言两语有些时候是极为可怕的，即使当时表面上没有任何事情发生，但那颗种子可能已然在心底种下，在某个瞬间生根、发芽、然后爆炸。
顾封还因着她刚才的话心情愉悦，所以眼下也没有纠结她避开他视线的行为，也没有强迫她看他。
只是默默站直了身子，拉过她的小手，带着她走到软榻旁，自己先坐下，然后拉她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。
沈锦姗只在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那一刹那，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手往后缩了缩，但很快又顺从的任由他牵着，顺着他的动作坐下。
“没有做什么，你怎么怕成那样？”他抬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，动作轻柔，很快目光又望向他的眸子，“还是他说什么了？”
沈锦姗回忆了片刻，顾深说了很多话，她有些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，也不知道……哪些该说，哪些不该说。
顾封看她低头思考的样子，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。
果然，只要她在他身旁，他心中就能安定许多。
“跟我说，好不好，嗯？”他的声音轻轻的，与她熟知的那个顾封，好似不是一个人。
沈锦姗记得，前世顾深与顾封之间是有许多争斗的，特别是在争夺皇位的事情上。
依着顾深的性子，他若是即位了，只怕是苛赋重税，天下百姓不得安居。
顾封虽然不爱她，但左右，与那顾深比起来，也算是个愿为天下着想的人，他虽然对她不好，但……对天下不坏。
他们二人之间的仇怨，不应涉及天下，况且，她还是将门之后，也应当为百姓着想。
所以她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顾深今日的话。
“他一开始……其实没有说什么，因为那时程颂也在……”
“程颂也在？”顾封挑眉看着她，眸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，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。
沈锦姗在认真思考，没有在意男人的动作，只低低“嗯”了一声，“后来……后来程颂说你来了，他就走了，然后顾深就说……”
“哦！对了，他就提到了西边战事。”
沈锦姗本来还一直皱着眉头思索，想到这里回忆突然明朗起来，把自己的小手从顾封手中抽了出来，两个小巴掌轻轻拍了一下。
然后一脸严肃认真的接着道：“他说本来想让你留在城中的，后来你非要去出征。”
“然后他说，若是真心相爱的人，怎会在大婚前离开呢？”
“再然后他就问我，若是我的话，江山和美人我要选哪个？”
沈锦姗沉浸在自己全数回忆起来的喜悦之中，也没细细思考有什么应该省去的，一股脑全说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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