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小玉望着柳慕容，语气愈渐悲凉：“可是慕容，这份深爱带来的又是什么？你的深爱，一次又一次的把我置于绝境！我的深爱，把身边一个又一个的至亲推上未路！”
云帆、阿牛、傻丫，她的心在悲恸，眼中却干涸无泪。
“慕容，这条路，我们还能走的下去吗？”她问他，直直的盯着他，等着他给她一个答案。
柳慕容深深凝视着她，抬手抚在她放在石桌上手。
她的手那么的凉，他合起双掌把她的那只手捂在自己的掌心，想给她一丝暖。
“小玉，你信我。”
“我信你?我信你什么啊？”李小玉拔出被他合握着手，一声冷笑，站了起来，抬手拔下头上的玉簪，任由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开来。
为了给曾阿牛戴孝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祆裙，领口也是一圈洁白的狐狸毛。
她立在绿色的香樟树下，风吹动着她的黑发白衣，在这初冬的萧瑟中，却是清丽若仙。
“我信你什么啊?”她低声重复着，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“你看看这儿。”她侧过头，拔开自己的发丝，她头发遮住的左边头上发中，是被扯落头发后留下的一大块血痂。
“你再看看这儿。”她伸出右手，露出三根用小木板捆绑包扎着的手指。
李小玉又是一声冷笑：“柳慕容，你已妻妾成群，你要我信你什么?你所有的亲人还都容不下我，连你府中的下人都如此欺凌于我，你又要我信你什么？”
柳慕容看着她的伤处，颊边的肌肉抽动着，还是颓丧地低下了头。
他虽是这柳公府的国公，却是管不了他奶奶的院中事，惩戒不了他奶奶的院中人。
“小玉，咱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?不住这府里了，我给你换个地方住。”
“换个地方住？”
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？虽然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，她便深陷于牢笼了。
她用爱他为自己织就了一个牢笼，把自己关于其间。
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里，她无数次的挣扎想逃了出去，只换来痛彻心扉遍体鳞伤。
如今她厌倦了，对这种日子对爱他都厌倦的厌恶透顶。也累了，累的精疲力尽。
“不，我哪里也不去了。我就在这儿，哪里也不去了。”
她看着他，微微一笑：“慕容，就象一叶障目。我只沉在自己的小情小爱里，从不曾深想过，其实你比我更难。这几天，我把那些都想透了。”
她绕过横在他们之间的石桌，款款走到他面前，柳慕容不由也站了起来。
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，柔声道：“慕容，你背负了那么多，这万里天下这至高帝位这柳公府的荣华富贵。你得娶你不爱的女人来好好爱她，你得讨好奉承你的岳家，你还得装痴傻装浪荡蒙骗你的对手。这是我看的见的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，不知你还得去做多少事承受多大的压力。”
“小玉……”柳慕容只觉鼻头发酸。
这一路行来，如履薄冰，稍一晃忽，便会万劫不复。可是，还有什么是比心爱的人的理解更让人动容？
“小玉！”他又叫了她一声，张臂就想把她抱在怀中。
李小玉灵巧的一闪身，向后连退几步，避开了他已张开的双臂。
“可那些与我何干？这天下谁做皇帝与我何干?你柳公府的荣华富贵又与我何干？凭什么你们要争帝位要永享富贵就要来杀了我杀了我的至亲?凭什么要我李小玉来承受这么多痛苦磨难?”
她冷冷一笑：“就因为我爱你吗?还是因为你爱我?”
“小玉！”他悲痛地望着她，无言以对。
“我哪里也不去了，我就在这儿。”
天地很大，她的心却很小，小的只住了那么几个人。
他们杀了她的儿子，让她的人生从此没有了去处;他们杀了她的阿牛哥哥，让她自此再无归途。
“我哪里也不去了。你们杀了我的亲人，我无力为他们报仇雪恨。我这几天都在这里等着你来，就想告诉你一句话，我不会再逃了了，我哪里也不去了！”
她望着他，无比恶毒的诅咒：“我就在这儿等着，等着看你们功败垂成！等着看你们株连九族！等着看你们满门抄斩！”
柳慕容僵硬张开的双臂颓然垂下，跌坐回藤椅中，眼睁睁看着李小玉转身离开。
她步履轻快，嘴里甚至还哼起了小调。是那首她曾常唱着的岭南小曲。
“桃花李，李树头。阿爹阿母你毋愁，养大女，睇黄牛，养大仔，开铺头。”
她走的远了，忽然又停下了脚步，转身对他极其灿烂的一笑。
柳慕容抬头期翼地望向她，虽然他不知道他还能期翼着什么。
李小玉也望着他，青丝如瀑白衣胜雪笑意盎然：“对了，我还忘了告诉你，若天不佑我，让你们胜了，我就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在这静园。来世，我们就不要再见了。就算再遇见了，我也不会再爱你了。我的来世要许给我的阿牛哥哥。这一生，我欠他的太多是无处可还了，我要用我的来世来还。兴许，我快着点走，还能在奈何桥边赶上他。”
天空愈发阴沉，乌云黑鸦鸦的似乎要压到头顶。
柳慕容木木坐在藤椅中，看着李小玉越走越远，仿佛就要走进阴暗晦涩的云层之中。
他就这样木木的坐在藤椅中，喉中骚痒腥甜，口中又弥漫了血腥味儿。
倏忽一阵风吹过，他的脸上一片冰凉，是零零星星的雪花飘落了下来。
长安这一年的第一场雪随风不期而至。
这一场雪来势极猛，一夜醒来，天地已是莹白一片。
因这场风雪，虞阳帝在诸多病况之下，又添风寒，早朝时昏厥，罢朝了数日。
虞阳帝这一病倒便时好时坏的缠绵病榻，口鼻咽喉溃疡几不能进食，又鼻涕不止咳嗽不止，咳嗽中带血，大便中也带血，鼻血一流更是无法止抑。
太医院的太医们聚集会诊，除了诊出风寒外，谁也说不出所以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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